关于影像艺术的未来走向：AI 只是工具? On the Future of Video Art: Is AI Just a Tool?
现居伦敦的加拿大艺术家和导演马可·布拉姆贝拉在中国的首展《双重呈现》于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呈现，Fotografiska邀请策展人王懿泉主持艺术家开幕讲座，王懿泉与马可·布拉姆贝拉、文艺评论家、纪录片导演孙孟晋以及 OUTPUT 数字内容平台内容总监韩溢文一起进行了一次对话，深入探讨了艺术与技术之间的复杂关系，并谈及了本次展览背后的故事。
《双重呈现》展览，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以下为这次开幕讲座的文字实录，经过美术馆的编辑，四位嘉宾包括，W：王懿泉 (Wang Yiquan)，M：马可·布拉姆贝拉 (Marco Brambilla)，S：孙孟晋（Sun Mengjin），H：韩溢文 (Han Yiwen)
艺术家开幕座谈，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Marco Brambilla（马可·布拉姆贝拉）在创作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中心主题是重新情景化（recontectualization），我想首先请 Marco 谈一下这次展览的主题，同时介绍一下自己的创作重心。
互相可以使用的内容。如果把一系列的不同片段采样并融合到我的作品当中，大家可以看到过度饱和的画面带来的感官冲击，但其中完全没有创意性或原创性的东西。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使用了一种非常技术性的方法去创作，包括 3D 技术。当你将很多电影本身的片段放在一起后，就变成了一个非常宏大的画面。我们看到的是非常宏大的、史诗的人类叙事，包括宗教或现代艺术历史博物馆里的系统。当然，我的系统内又加入了非常多流行文化的元素，使它们叠加在一起，希望能营造一种紧张的关系，从而让大家感受流行文化会去向哪里。此外，在过度视觉中很多想法都是可以重复使用的，经典的、现代的、最新话题中的元素叠加在一起，让大家思考现在的主流到底是什么，什么是和我们相关的。我们也会去看一些绘画作品，通过先进的技术抽取很多不同的素材，当然也会用高分辨度图像进行相关的拼贴。同时，把现在这样一种图像形式、艺术形式和过去进行重新链接，以一种非常过饱和动态的方式来呈现我的作品。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从 Marco 的回答中我能够捕捉到很多关键信息。Marco 谈到的，他作品中这些图像原本来自不同电影，但是把它摘取出来之后，特别是通过技术，就会变成一个相对更短的叙事，和原有的电影叙事变得不同。我觉得这种组合是一种新型的影像叙事方式。
我知道孙老师是上海很重要的影评人，也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选片人。所以接下来想先请孙老师做一个回应。你觉得在 Marco 的作品中，哪些元素会唤起你对于影像叙事的那些可能性？
剪在一起以后对流行文化的重新诠释，这是带有 Marco 自己视野的。我觉得这很有意思。这些片段拼贴在一起并不仅仅代表之前的一个一个作品，而是包含了新的哲学思考。因为大家都知道在以前说到拼贴我们会想到类似于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一些作品，但是我觉得 Marco 的作品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和安迪·沃霍尔的是两回事，或者可以说完全超越了安迪·沃霍尔。
至于影像的这些实践，我觉得现在已经发展到一个非常高的程度，刚才 Marco 提到的关于主流的一些电影叙事也好。今年我因为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选片人，看了很多非常有意思的电影，我想讲的是主竞赛单元中有一部伊朗电影叫《拾荒人》，讲述了在一个废弃的村庄，有个人把所有垃圾全部堆到那里，最后一把火烧了，以此展现对文明毁灭的忧患。我觉得在 Marco 的作品里我也能看到类似的切入点。其实从他对流行文化的观察里可以看到，当流行文化发展到一种极致，同样会面临着人类所关心的 “人类的未来走向”，或其他关于人类本身的一些话题。因为技术的发展，对影像包括对艺术、对电影的冲击都特别大。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孙老师回应了 Marco 作品中关于技术和拼贴的部分。我们也知道在过去的一年中，AI 的技术已经对人类的图像，或者说视觉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在 2022 年的时候有提名马来西亚的导演陈翠梅来参加厦门的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之后很荣幸获得了这个摄影奖。去年到法国继续展出我们的展览，这个展览也是讨论 AI。陈翠梅导演是电影人，但她没有在当代艺术领域中创作过。她首度尝试做展览并提出可不可以用 Midjourney 和 DALL-E 来做摄影，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一个想法，于是我们就这样尝试了。
大概两年前时，用 Midjourney 和 DALL-E 做图像的方式刚出现，而最近则是出现很多人工智能生成动态影像的技术。那我想溢文应该对这个方面有非常多的了解，是否可以跟我们畅谈一下你对于技术之于影像的影响。我猜 Marco 的创作团队应该运用了大量的人工智能技术来处理影像，因为我在他作品里看到很多镜像的图像，那么如何把一些图像组合在一起，是需要细致的动态影像工匠技术（motion picture craftsmanship）。
H：其实这次不是我第一次看 Marco 作品。第一次是在伦敦，沉浸式的五面屏的作品。我觉得所有人看到 Marco 作品的第一反应，包括我刚刚在展厅里看到的时候，一定是冲击力非常强的视觉奇观的感觉。这个视觉冲击，一部分来自于本身内容的层次丰富，其中有很多历史指向，有神话，有电影，有好莱坞。包括里面有很多他设计的叙事，但有一部分一定是来源于他对技术本身的掌握。我觉得他在技术层面是非常非常成熟的，而且是不断在拥抱新技术的艺术家。所以大家看到他的作品，首先其中肯定有非常多的短片生产和图像引用，也看到了非常多的拼贴手法。我也看到在做大量的原素材的处理，包括图像生成的过程中，Marco 使用了一些新的 AI 图像生成工具。我觉得他的这种视觉盛宴一定是来自于对于技术的极强把控与运用。我有了解到展出的作品之一《天堂之门》（Heaven’s Gate）有将近 800 部电影的原素材提取，所以在这里背后的技术达到了很深度的层面，对他之后的视觉结果有很大的贡献。
另外一点，我觉得 Marco 的作品是非常开放的，是可以和公众产生连接的。首先在社交媒体上，我看到有非常多震撼的影像在发布，除此之外还呈现在很多城市中有屏幕的空间中，这样面向公共的渠道和场景，我觉得是完全不同于美术馆和机构的，能让更多人看到数字艺术的场景，这一点也是他作品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一个地方。另外就是一种极强的真实感，因为从他的作品影像当中，大家能看到很多图像的过载，包括自己非常熟悉的图像集合，信息非常密集。其实所有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见解，但是这种摘取式的图像集合，又很像现在日常生活中，不管是社交媒体看到的景象还是实际世界中的景象，它都存在，所以我觉得这个作品就是极度的真实。有一个不一定准确或者相关的一个例子，长沙有一个很大的商业综合体叫万家丽，那个地方是我觉得在现实社会当中一个极度超现实又信息过载的综合体。它是把比如说中国古代的七仙女用西斯廷教堂壁画的方式去呈现，然后把佛祖跟耶稣并行这样一种非常疯狂的状态，但我觉得那是把人类对于物质和精神的欲望集合在了一个很大的超现实的语境当中。所以从技术、到整个概念，以及整个内容信息的层面，我觉得大家可以从很多不同的层面去看 Marco 的作品。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我想补充一点，刚刚有谈到 SD（Stable Diffusion）这个软件，Marco 你有用吗？你用过哪些 AI 的程序或者特殊的技术的部分，我们特别感兴趣。因为你的影像创作生涯从电影再到摄影之间的时间跨度非常长，你总能够运用最新的前沿技术，所以能不能跟我们上海的观众透露一下你这次作品中的最新技术？
M：关于视频拼接的部分，我用了 SD 这个软件，然后我们去训练这些数据集，其中有超过五万多个视频片段。比如《王者尺度》（King Size）是拉斯维加斯这样一个场景的展示，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去做这个作品，它是16K*16K的高清展示形式，我们有用到一些数字化的技术。在洛杉矶，我们有很多先进的技术，也做了实地测试，它就像一个数字化的画布。在材料丰富且时间非常紧张的情况下，我们对于分辨率的要求又非常高，所以我们团队既使用了 SD 也通过 AI 去实现整体自动化，把不同场景的拼接尽可能地自动化。从速度上来说，相比于人工进行视频编辑，使用 AI 在速度上来说大约快 4 倍，我们认为 AI 是非常有帮助的一个工具。
此外，对于我使用 AI 的方式，最早会用它做一个草图，包括在我的视频拼贴里大致希望包含什么视觉元素，其次是使用 Midjourney 来做一个提取，最后我们会使用 Magnific（也是一款非常新的软件），去进行不同视频片段的拼接，而且还可以在我们计算机生产的模型上去创造不同纹理和肌理的效果。所以我整合使用了不同的技术，还有例如 Sora，或谷歌新推出的很多技术的测试版，我们也有在进行尝试。
许多消费者觉得这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革命性的变化，比如我们现在沟通的方式也和以前不同了，我们可以发短视频给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家人，之前的话可能只是发个照片或是发个动图，所以像新的AI或者其他的一些技术也会给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的沟通和交流带来一些革命性的变革。在2023年，我们所生成的图像是比之前很多年加起来的量都更大的，我们也认为在未来这两年，AI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短视频的生成和制作，而且年复一年它的短视频制作量都会更大。
综上所述，在上述的所有的场景当中，一个问题是这些都是有意义的吗？因为从哲学上看，AI 就是一个工具，它依赖于人本身给它的现有的内容。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它只是一个内容创作的设备，并非往前思考的一个设备。因为最终还是你需要自己来看，你自己去创想，AI只是一个收集的工具，一个整合的工具。因此，它只会在跟后面跟着你，而并非开疆拓域的。很多人使用AI变成AI艺术家，但是你要考虑很有可能你只是一个指挥，在音乐出来以后你的乐队就已经消亡了，大概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我觉得确实在做这种大规模的装置的时候，比如当时我们的球幕这样的非常大的场景，如果你需要强视觉冲击性的大场景，你可以使用 AI 去复制来节省时间，把这些功能自动化是非常非常有用的。但是我觉得就像电影行业一样，它会有分化，有两个不同的信息孤岛。一个是噪音，是非常非常同质化的东西，非常同质化的内容，甚至是毫无意义的这个信息。但是另外一个孤岛会有一个非常特殊性的方式和意义，他用的更多是实验性的，包括更好地使用新数据，新技术。我本来也喜欢用非常多新技术，第一个在装置当中使用激光雷达技术的就是我。我是很喜欢使用这些技术，以一种并不是它们本身的方式去运用它们。我在时代广场有一个新的项目，是有很多很多包括模拟乌托邦这样的项目，项目里面甚至有包括上海2011年的一系列的元素。还有达利一，达利二，我们用了很多 Stable diffusion 和 Midjourney 这样子的软件来促成这些项目。我当然希望能够坚持这样的想法，科技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通过 AI 技术把老的这种图像和老的内容重申起来，这是版本一。但是我在做版本二的时候，它会代表现在最新的一些技术情况。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Marco 刚刚说了一系列的软件，从 Midjourney 到 1.0 到 2.0 再到测试版，他都有用到最新的技术。Marco 关于图像背后的哲学思考的相关回应也让我联想到了关于批判性的话题。我们知道 Marco 早年的时候在好莱坞工作，有大量电影的拍摄和剧本的创作，后来他转向摄影和今天的这些创作。从技术史层面来看，我看到的是一系列技术的变迁。这让我想去探讨艺术史和电影史，以及往更加批判性的方向去讨论。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 Marco 这次个展览的名字叫《双重呈现》。可能在中文中，“双重呈现”这个词语，并不会使人联想到艺术史或电影史，但是 "Double Feature" 这个词，在整个西方的戏剧和电影史上都是很重要的一个概念。据我了解，在电影史和戏剧史上，剧院往往是先放一部影片，但为了吸引票房可能需要再放一部60分钟的片子，总共是120分钟，这样观众就可以花一份钱买到两份片子。我观察到 Marco 的本次展览及其中的这两件作品是引用了这个概念，是对电影史的一种呼应。
W：刚刚 Marco 讲到了用这一连串的软件，相比人工用 AI 会快将近四倍。我想到过去电影处在胶片时代，我们叫剪辑师，那真的是用剪的。刚刚孙老师来的时候说他早上还在剪片子，那肯定不是用剪刀，应该是用 Final cut 或是 Premiere。那今天呢？用 Sora，用 Open AI 或 Google AI 这些人工智能就可以剪片子了。回应到技术史和电影史，孙老师你对整个从技术到哲学到电影的不同层面都有思考，我想邀请你针对 Marco 的作品进行一个更加批判性的回应。
S：其实最近我看了一部加拿大的非常实验性的电影，叫做《孤独地貌》（Geographies of Solitude），去年还有一个完全由 AI 拍摄的电影《尼特岛》（Knit's Island），是一个讲游戏的片子，但最有趣的地方在于，这部电影在最后出现了实景拍摄。你会看到 AI 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它还会关注人本身，我觉得这是蛮有意思的一个话题。最近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的片子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我又突然想去看看，包括她编剧的《广岛之恋》和执导的《卡车》等等。她认为之前所有传统的电影都可以被颠覆，她的作品中声画是错开的，声音是有关她自己类似于文本的写作，画面则是另一回事。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类似这样的电影。其实当下也有很多这样非常先锋实验的影像，在影像与电影之间的作品。我甚至看过一个冰岛艺术家叫约翰·约翰逊，他为娄烨写过电影配乐，但他拍摄的实验电影《最后与最初的人类》（Last and First Men）是对着南斯拉夫那些老的废弃的雕塑，画面全部是黑白的，在凌晨的时候拍摄。他运用的所有词汇是类似于天书一样的独白。我觉得现在整个电影已经发展到一个未来无法想象的状态，包括视频艺术，我特别喜欢像 U2 今年演唱会的视频，做得很大，我觉得肯定也是他的同行。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关注，一直有人问我 AI 未来能不能取代人，因为有很多人已经在用 AI 在做片子，甚至包括我带的一些学生他们已经用 AI 来做了。但是目前为止，我认为 AI 就像当年围棋比赛的 Alpha GO，那种准确度是人无法比拟的。
我不知道 Marco 是否同意我的观点，但是我一直觉得，AI 再怎么发展，在顶级的创造力方面，可能还是需要艺术家去做的。比如现在我写文稿非常简单，写采访问题等等，甚至我怀疑我学生的毕业论文都是一个晚上用 AI 写出来的。我相信他输入进去的元素很多，但写出来很像样，查重率只有5%。我觉得这个问题是，将来做基础文字方面工作的人可能会被 AI 所取代，但对于 AI 时代带来的未来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取代我们艺术家的脑子？我想让 Marco 来回应。
M：我觉得其实我们一部分已经被取代了，我们沟通的方式已经被部分取代了，社会经济方面和心理学方面。无论是一些手工方面的或是刚刚提到的这种基础的技术，或是比如你需要去撰写一个房屋租赁合同，这些最简单的事情，人类已经比不上 AI 了。甚至在一些法务方面，包括建筑师，如果你是一个合同乙方，需要去设计一个房屋结构，这些工作已经没了，因为 AI 已经自动化可以做得更好了。如果你是 CG 画师，这些预渲染和可视化，AI 都可以做得更快更好。像做电子游戏，去年洛杉矶电子游戏大会的时候，80% 的展示都是 AI 做的，所有这种概念艺术家、插画师，他们的工作基本上被取代了。此外还有分镜故事的编辑，像漫威他们都有 AI 部门直接做出故事分镜，不需要人来做了，因此我觉得这个问题是在手工层面，我们已经不需要学会这些东西了，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学会所有的沟通方式，但我们确实需要去更好地管制这样的技术，建立一个壁垒，让它不能够蚕食所有我们的生活。马斯克也说过，未来大家都会失业，因此肯定所有人都要拿最低薪水。这已经不是一个科幻小说了。AI 对于一些入门技术层面的领域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影响，特别是做演讲，无论是电影人还是其他人去兜售自己做的内容的时候，基本上都会用很多 AI 辅助工具，不会全部自己去写，不用担心要花很长时间。我现在有一个正在做的项目，在为苹果的 Vision Pro 做一个广告。我们现在做了一个非常复杂的技术文件，所有这些看起来像十几个人一起帮我做的，像是花了几万，但实际上只是2个人花了一个礼拜用 AI 做出来的。因此，我们工作的方式在改变，包括刚才我所提到的，我们彼此之间沟通交流的方式也在改变，信息分享，视频制作等等，我认为 AI 未来会取代很大一部分人的工作。在我们的历史发展上，以及我们未来的发展上，我们是不是只是过客。我们也会用比如算法进行分析，但是分析的结果只能根据过往的历史数据进行计算。乌托邦这一部作品就是通过 AI 进行生成的，这个未来的幻想是基于对过去的思考再对未来进行想象。Jack Lew 写的书其实已经有预测，人和这些先进技术之间的关系。在当时，计算机还并不流行，可他已经预想到未来计算机技术会给我们带来的影响，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计算机已经非常非常的强大了，可能已经超越了我们几十年前的想象。
W：当时的电影去创想未来的时候，距今已经有这么长时间，这不得不让我联想到 Marco 1993年的科幻电影《越空狂龙》（Demolition Man），男主是影史上极为重要的硬汉角色史泰龙。在剧情中，史泰龙的大脑就被植入了芯片，但这个电影上映距今已经有 31 年了。刚才提到马斯克的脑机接口，今年初他也宣布已经成功完成了将芯片植入人类大脑，同时上个月中科院和上海的研究所也宣布中国的相关技术也实现了。所以在可预见的未来中，我可能会更倾向于 Marco 的观点，我认为确实很多人类工作可能就会被取代了。但我们应该想一想，我们未来应该怎么做？
作品《王者尺度》，©️马可·布拉姆贝拉
W：对于这些创想，溢文能不能介绍一些在你的策展实践和你对于数字艺术的研究中，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这是第一个问题。特别地，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点，我们提到The Sphere，Marco的作品在拉斯维加斯很漂亮的球幕的呈现，刚刚提到是16K*16K的一个全景的高精度的投影，我认为那是非常具有乌托邦的感觉。溢文你觉得对于技术本身以及未来技术的运用，特别是再把技术运用到城市中的前景是怎样的？从你的工作经验和策展经验中有什么可以和我们分享的？
H：我觉得我基本也同意 Marco 刚才的言论。他自己也提到 AI 对于技术性比较强的工作，尤其在 craft 层面，如果我们以终为始地去想这个事，毫无疑问基本上就是会被替代。但是有新的可能出现也不一定是绝对的悲观。我们现在能看到用 AI 去创作的创作者，在专业领域内有非常多不同的尝试，当然也有很多类型化的创作，比如说同样用 MJ 或者 SD 去创作的作品，其实它大量的生成的图像是非常非常类似的。所以就像刚才 Marco 也在思考这一点，我们是否需要这样子大量的图像？与此同时，很多的创作者也会使用 AI 去介入到自己的方法当中，从工作流的层面，从底层模型的层面，包括从概念批判性的层面都有去讨论各种各样的关于 AI 的创作。所以从我看到的全球生态来讲，用 AI 已经有做出非常多丰富和有意思的创作。还有一种可能是，因为 AI 的工具非常便捷，基本已经平权了，不管从 AIGC 还是从 AI 生成视频本身来讲，所以会有非常多跨学科的从业者会加入到视觉的创作当中。我最近有在联系的一位艺术家，其实是音乐人，叫 Sagans，他本身是做音乐的，因为 Sora，因为 Runway 的诞生，他开始做自己的音乐视频，加上自己的音乐创作。所以其实有非常多优秀的人会加入到视觉这个领域当中，他的作品一发布的时候，Linkin park 看到了觉得非常有意思，二者就有了一种新型的合作。
当大量跨学科的内容发生一定会在未来产生极端的、非常大量的图像，那我们是否需要这么多的图像？以及我们有这么多的媒介和设备来承载这些图像吗？这又是另外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问题了。但是回归到这件事本身，我觉得这个趋势也是不可逆的。接下来也会有另外一个问题，未来数字艺术或者图像生成的趋势是什么？AI 已经在其中并绝对是一个长期的存在，这是毋庸置疑的。Sphere 也是这个时代下催生的、新型的媒介，一个对于内容有非常大影响的媒介。大概从 2008 年左右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韩国的 SM TOWN，有巨大的屏幕，有海浪形的水缸。因为我们是做艺术商业的，所以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关注到这个媒介所催生的巨大商业市场的存在，由这个媒介也催生了非常多新型的、极强3D感的内容，还有非常混合现实的内容。Sphere 是去年新诞生的、投资了 23 亿美金的全球最大单球体的娱乐地标。我觉得它其实已经成为了全球最大的数字画布，也邀请到了像 Marco 等等这样的艺术家去做创作，内部会有一些演出。所以这种大量资本投入所产生的新型城市媒介景观也带来了很多新内容的形式，新内容的体验方式，我觉得这也是其中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大家可以关注一下。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我想再切回到 Marco 的作品里。我观察到里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包括明星，以及一些我们熟悉的视觉艺术或艺术史中的形象，还有宗教的形象，自然景观的图像。我想了解 Marco 是如何处理这些图像的？因为对我来说，看你的作品像是一个快速浏览图像史的过程，而且我也能够感知到，从你电影导演和好莱坞的经验中，你有提取很多相关的元素，你的展览名字 Double Feature，也让我想到 安迪沃霍尔 (Andy Warhol) 在 1963 年创作的有关猫王形象的绘画《Double Elvis》，也是从电影《Flaming Star》(1960) 里提出的形象。所以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你是怎么去选取你作品里的这些形象或者说这些图像素材的灵感是什么？
M：一部分的工作我会使用一些先进的技术来辅助，包括刚才提到的我选择了很多老牌电影明星，也是在好莱坞电影中家喻户晓的角色。
我们会希望通过这种流行文化的一个视角，一个镜头，去看过去的这些影像和形象。我选择了两个比较近期的作品展示在 Sphere 的外部，这是一个解析度相对比较低的。我们的《王者尺度》是十倍的解析度，是在 Sphere 内部进行展示的，所以说是非常不同的体验。它应该是非常沉浸式的 240 度的视角，类似于 VR 但是又和 VR 不同，因为它的清晰度非常高，你看不到其中任何一个不清楚的噪点，所以我们在 Sphere 的内部和外部以不同形式去呈现作品。这次在 Fotografiska 做的展览，和我们在拉斯维加斯使用的技术非常类似。我不知道大家是否能看出画面像在拉斯维加斯，我们使用AI去进行影像以及图像的选择，包括《王者尺度》中的呈现。通过非常先进的 AI 技术辅助，我们的选取过程会更加准确，也会更加快速。在把这些电影样本放入我们的视频拼贴之前，也是用AI先进行处理过的。
关于展览
马可·布拉姆贝拉｜双重呈现
马可·布拉姆贝拉（Marco Brambilla）是一位在伦敦工作和生活的艺术家，以其对流行和已有图像进行复杂的重新语境化和在视频装置与艺术中开创性地使用数字成像技术而闻名。布拉姆贝拉的作品被国际广泛展览、收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和迈阿密佩雷斯博物馆等众多机构。布拉姆贝拉曾展出多件公共艺术装置，包括在纽约弗瑞兹艺术博览会期间，于纽约世贸中心Oculus的《楼梯下的裸体3号》（Nude Descending Staircase No.3），在拉斯维加斯"球幕"展出的《天堂之门》, 以及在纽约时代广场的"午夜时刻"系列中的《阿波罗18号》(2015)和《模拟乌托邦》(2024)。他的作品还曾在威尼斯电影节（Venice Film Festival）、圣丹斯电影节（Sundance Film Festivals）以及瑞士巴塞尔的贝耶勒基金会（Fondation Beyeler）展出。
本次展览呈现艺术家《Megaplex》系列中的两件代表性视频拼贴作品 ——《天堂之门》(2022) 与《王者尺度》(2023)，通过视觉叙事和数字艺术呈现，带领观众踏上一段引人思考的旅程，探索流行文化的边界。
本文发表于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的中文微信公众号
出版日期：2024年6月30日
本次艺术家开幕讲座由王懿泉主持
本文谈及的展览信息：
展览：马可·布拉姆贝拉｜双重呈现
展厅：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
地址：上海市静安区光复路127号
展期：2024.6.22-2024.10.7
This article was written in Chinese and hasn't been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or other languages.
现居伦敦的加拿大艺术家和导演马可·布拉姆贝拉在中国的首展《双重呈现》于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呈现，Fotografiska邀请策展人王懿泉主持艺术家开幕讲座，王懿泉与马可·布拉姆贝拉、文艺评论家、纪录片导演孙孟晋以及 OUTPUT 数字内容平台内容总监韩溢文一起进行了一次对话，深入探讨了艺术与技术之间的复杂关系，并谈及了本次展览背后的故事。
《双重呈现》展览，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以下为这次开幕讲座的文字实录，经过美术馆的编辑，四位嘉宾包括，W：王懿泉 (Wang Yiquan)，M：马可·布拉姆贝拉 (Marco Brambilla)，S：孙孟晋（Sun Mengjin），H：韩溢文 (Han Yiwen)
艺术家开幕座谈，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Marco Brambilla（马可·布拉姆贝拉）在创作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中心主题是重新情景化（recontectualization），我想首先请 Marco 谈一下这次展览的主题，同时介绍一下自己的创作重心。
互相可以使用的内容。如果把一系列的不同片段采样并融合到我的作品当中，大家可以看到过度饱和的画面带来的感官冲击，但其中完全没有创意性或原创性的东西。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使用了一种非常技术性的方法去创作，包括 3D 技术。当你将很多电影本身的片段放在一起后，就变成了一个非常宏大的画面。我们看到的是非常宏大的、史诗的人类叙事，包括宗教或现代艺术历史博物馆里的系统。当然，我的系统内又加入了非常多流行文化的元素，使它们叠加在一起，希望能营造一种紧张的关系，从而让大家感受流行文化会去向哪里。此外，在过度视觉中很多想法都是可以重复使用的，经典的、现代的、最新话题中的元素叠加在一起，让大家思考现在的主流到底是什么，什么是和我们相关的。我们也会去看一些绘画作品，通过先进的技术抽取很多不同的素材，当然也会用高分辨度图像进行相关的拼贴。同时，把现在这样一种图像形式、艺术形式和过去进行重新链接，以一种非常过饱和动态的方式来呈现我的作品。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从 Marco 的回答中我能够捕捉到很多关键信息。Marco 谈到的，他作品中这些图像原本来自不同电影，但是把它摘取出来之后，特别是通过技术，就会变成一个相对更短的叙事，和原有的电影叙事变得不同。我觉得这种组合是一种新型的影像叙事方式。
我知道孙老师是上海很重要的影评人，也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选片人。所以接下来想先请孙老师做一个回应。你觉得在 Marco 的作品中，哪些元素会唤起你对于影像叙事的那些可能性？
剪在一起以后对流行文化的重新诠释，这是带有 Marco 自己视野的。我觉得这很有意思。这些片段拼贴在一起并不仅仅代表之前的一个一个作品，而是包含了新的哲学思考。因为大家都知道在以前说到拼贴我们会想到类似于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一些作品，但是我觉得 Marco 的作品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和安迪·沃霍尔的是两回事，或者可以说完全超越了安迪·沃霍尔。
至于影像的这些实践，我觉得现在已经发展到一个非常高的程度，刚才 Marco 提到的关于主流的一些电影叙事也好。今年我因为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选片人，看了很多非常有意思的电影，我想讲的是主竞赛单元中有一部伊朗电影叫《拾荒人》，讲述了在一个废弃的村庄，有个人把所有垃圾全部堆到那里，最后一把火烧了，以此展现对文明毁灭的忧患。我觉得在 Marco 的作品里我也能看到类似的切入点。其实从他对流行文化的观察里可以看到，当流行文化发展到一种极致，同样会面临着人类所关心的 “人类的未来走向”，或其他关于人类本身的一些话题。因为技术的发展，对影像包括对艺术、对电影的冲击都特别大。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孙老师回应了 Marco 作品中关于技术和拼贴的部分。我们也知道在过去的一年中，AI 的技术已经对人类的图像，或者说视觉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在 2022 年的时候有提名马来西亚的导演陈翠梅来参加厦门的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之后很荣幸获得了这个摄影奖。去年到法国继续展出我们的展览，这个展览也是讨论 AI。陈翠梅导演是电影人，但她没有在当代艺术领域中创作过。她首度尝试做展览并提出可不可以用 Midjourney 和 DALL-E 来做摄影，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一个想法，于是我们就这样尝试了。
大概两年前时，用 Midjourney 和 DALL-E 做图像的方式刚出现，而最近则是出现很多人工智能生成动态影像的技术。那我想溢文应该对这个方面有非常多的了解，是否可以跟我们畅谈一下你对于技术之于影像的影响。我猜 Marco 的创作团队应该运用了大量的人工智能技术来处理影像，因为我在他作品里看到很多镜像的图像，那么如何把一些图像组合在一起，是需要细致的动态影像工匠技术（motion picture craftsmanship）。
H：其实这次不是我第一次看 Marco 作品。第一次是在伦敦，沉浸式的五面屏的作品。我觉得所有人看到 Marco 作品的第一反应，包括我刚刚在展厅里看到的时候，一定是冲击力非常强的视觉奇观的感觉。这个视觉冲击，一部分来自于本身内容的层次丰富，其中有很多历史指向，有神话，有电影，有好莱坞。包括里面有很多他设计的叙事，但有一部分一定是来源于他对技术本身的掌握。我觉得他在技术层面是非常非常成熟的，而且是不断在拥抱新技术的艺术家。所以大家看到他的作品，首先其中肯定有非常多的短片生产和图像引用，也看到了非常多的拼贴手法。我也看到在做大量的原素材的处理，包括图像生成的过程中，Marco 使用了一些新的 AI 图像生成工具。我觉得他的这种视觉盛宴一定是来自于对于技术的极强把控与运用。我有了解到展出的作品之一《天堂之门》（Heaven’s Gate）有将近 800 部电影的原素材提取，所以在这里背后的技术达到了很深度的层面，对他之后的视觉结果有很大的贡献。
另外一点，我觉得 Marco 的作品是非常开放的，是可以和公众产生连接的。首先在社交媒体上，我看到有非常多震撼的影像在发布，除此之外还呈现在很多城市中有屏幕的空间中，这样面向公共的渠道和场景，我觉得是完全不同于美术馆和机构的，能让更多人看到数字艺术的场景，这一点也是他作品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一个地方。另外就是一种极强的真实感，因为从他的作品影像当中，大家能看到很多图像的过载，包括自己非常熟悉的图像集合，信息非常密集。其实所有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见解，但是这种摘取式的图像集合，又很像现在日常生活中，不管是社交媒体看到的景象还是实际世界中的景象，它都存在，所以我觉得这个作品就是极度的真实。有一个不一定准确或者相关的一个例子，长沙有一个很大的商业综合体叫万家丽，那个地方是我觉得在现实社会当中一个极度超现实又信息过载的综合体。它是把比如说中国古代的七仙女用西斯廷教堂壁画的方式去呈现，然后把佛祖跟耶稣并行这样一种非常疯狂的状态，但我觉得那是把人类对于物质和精神的欲望集合在了一个很大的超现实的语境当中。所以从技术、到整个概念，以及整个内容信息的层面，我觉得大家可以从很多不同的层面去看 Marco 的作品。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我想补充一点，刚刚有谈到 SD（Stable Diffusion）这个软件，Marco 你有用吗？你用过哪些 AI 的程序或者特殊的技术的部分，我们特别感兴趣。因为你的影像创作生涯从电影再到摄影之间的时间跨度非常长，你总能够运用最新的前沿技术，所以能不能跟我们上海的观众透露一下你这次作品中的最新技术？
M：关于视频拼接的部分，我用了 SD 这个软件，然后我们去训练这些数据集，其中有超过五万多个视频片段。比如《王者尺度》（King Size）是拉斯维加斯这样一个场景的展示，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去做这个作品，它是16K*16K的高清展示形式，我们有用到一些数字化的技术。在洛杉矶，我们有很多先进的技术，也做了实地测试，它就像一个数字化的画布。在材料丰富且时间非常紧张的情况下，我们对于分辨率的要求又非常高，所以我们团队既使用了 SD 也通过 AI 去实现整体自动化，把不同场景的拼接尽可能地自动化。从速度上来说，相比于人工进行视频编辑，使用 AI 在速度上来说大约快 4 倍，我们认为 AI 是非常有帮助的一个工具。
此外，对于我使用 AI 的方式，最早会用它做一个草图，包括在我的视频拼贴里大致希望包含什么视觉元素，其次是使用 Midjourney 来做一个提取，最后我们会使用 Magnific（也是一款非常新的软件），去进行不同视频片段的拼接，而且还可以在我们计算机生产的模型上去创造不同纹理和肌理的效果。所以我整合使用了不同的技术，还有例如 Sora，或谷歌新推出的很多技术的测试版，我们也有在进行尝试。
许多消费者觉得这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革命性的变化，比如我们现在沟通的方式也和以前不同了，我们可以发短视频给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家人，之前的话可能只是发个照片或是发个动图，所以像新的AI或者其他的一些技术也会给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的沟通和交流带来一些革命性的变革。在2023年，我们所生成的图像是比之前很多年加起来的量都更大的，我们也认为在未来这两年，AI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短视频的生成和制作，而且年复一年它的短视频制作量都会更大。
综上所述，在上述的所有的场景当中，一个问题是这些都是有意义的吗？因为从哲学上看，AI 就是一个工具，它依赖于人本身给它的现有的内容。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它只是一个内容创作的设备，并非往前思考的一个设备。因为最终还是你需要自己来看，你自己去创想，AI只是一个收集的工具，一个整合的工具。因此，它只会在跟后面跟着你，而并非开疆拓域的。很多人使用AI变成AI艺术家，但是你要考虑很有可能你只是一个指挥，在音乐出来以后你的乐队就已经消亡了，大概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我觉得确实在做这种大规模的装置的时候，比如当时我们的球幕这样的非常大的场景，如果你需要强视觉冲击性的大场景，你可以使用 AI 去复制来节省时间，把这些功能自动化是非常非常有用的。但是我觉得就像电影行业一样，它会有分化，有两个不同的信息孤岛。一个是噪音，是非常非常同质化的东西，非常同质化的内容，甚至是毫无意义的这个信息。但是另外一个孤岛会有一个非常特殊性的方式和意义，他用的更多是实验性的，包括更好地使用新数据，新技术。我本来也喜欢用非常多新技术，第一个在装置当中使用激光雷达技术的就是我。我是很喜欢使用这些技术，以一种并不是它们本身的方式去运用它们。我在时代广场有一个新的项目，是有很多很多包括模拟乌托邦这样的项目，项目里面甚至有包括上海2011年的一系列的元素。还有达利一，达利二，我们用了很多 Stable diffusion 和 Midjourney 这样子的软件来促成这些项目。我当然希望能够坚持这样的想法，科技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通过 AI 技术把老的这种图像和老的内容重申起来，这是版本一。但是我在做版本二的时候，它会代表现在最新的一些技术情况。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Marco 刚刚说了一系列的软件，从 Midjourney 到 1.0 到 2.0 再到测试版，他都有用到最新的技术。Marco 关于图像背后的哲学思考的相关回应也让我联想到了关于批判性的话题。我们知道 Marco 早年的时候在好莱坞工作，有大量电影的拍摄和剧本的创作，后来他转向摄影和今天的这些创作。从技术史层面来看，我看到的是一系列技术的变迁。这让我想去探讨艺术史和电影史，以及往更加批判性的方向去讨论。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 Marco 这次个展览的名字叫《双重呈现》。可能在中文中，“双重呈现”这个词语，并不会使人联想到艺术史或电影史，但是 "Double Feature" 这个词，在整个西方的戏剧和电影史上都是很重要的一个概念。据我了解，在电影史和戏剧史上，剧院往往是先放一部影片，但为了吸引票房可能需要再放一部60分钟的片子，总共是120分钟，这样观众就可以花一份钱买到两份片子。我观察到 Marco 的本次展览及其中的这两件作品是引用了这个概念，是对电影史的一种呼应。
W：刚刚 Marco 讲到了用这一连串的软件，相比人工用 AI 会快将近四倍。我想到过去电影处在胶片时代，我们叫剪辑师，那真的是用剪的。刚刚孙老师来的时候说他早上还在剪片子，那肯定不是用剪刀，应该是用 Final cut 或是 Premiere。那今天呢？用 Sora，用 Open AI 或 Google AI 这些人工智能就可以剪片子了。回应到技术史和电影史，孙老师你对整个从技术到哲学到电影的不同层面都有思考，我想邀请你针对 Marco 的作品进行一个更加批判性的回应。
S：其实最近我看了一部加拿大的非常实验性的电影，叫做《孤独地貌》（Geographies of Solitude），去年还有一个完全由 AI 拍摄的电影《尼特岛》（Knit's Island），是一个讲游戏的片子，但最有趣的地方在于，这部电影在最后出现了实景拍摄。你会看到 AI 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它还会关注人本身，我觉得这是蛮有意思的一个话题。最近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的片子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我又突然想去看看，包括她编剧的《广岛之恋》和执导的《卡车》等等。她认为之前所有传统的电影都可以被颠覆，她的作品中声画是错开的，声音是有关她自己类似于文本的写作，画面则是另一回事。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类似这样的电影。其实当下也有很多这样非常先锋实验的影像，在影像与电影之间的作品。我甚至看过一个冰岛艺术家叫约翰·约翰逊，他为娄烨写过电影配乐，但他拍摄的实验电影《最后与最初的人类》（Last and First Men）是对着南斯拉夫那些老的废弃的雕塑，画面全部是黑白的，在凌晨的时候拍摄。他运用的所有词汇是类似于天书一样的独白。我觉得现在整个电影已经发展到一个未来无法想象的状态，包括视频艺术，我特别喜欢像 U2 今年演唱会的视频，做得很大，我觉得肯定也是他的同行。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关注，一直有人问我 AI 未来能不能取代人，因为有很多人已经在用 AI 在做片子，甚至包括我带的一些学生他们已经用 AI 来做了。但是目前为止，我认为 AI 就像当年围棋比赛的 Alpha GO，那种准确度是人无法比拟的。
我不知道 Marco 是否同意我的观点，但是我一直觉得，AI 再怎么发展，在顶级的创造力方面，可能还是需要艺术家去做的。比如现在我写文稿非常简单，写采访问题等等，甚至我怀疑我学生的毕业论文都是一个晚上用 AI 写出来的。我相信他输入进去的元素很多，但写出来很像样，查重率只有5%。我觉得这个问题是，将来做基础文字方面工作的人可能会被 AI 所取代，但对于 AI 时代带来的未来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取代我们艺术家的脑子？我想让 Marco 来回应。
M：我觉得其实我们一部分已经被取代了，我们沟通的方式已经被部分取代了，社会经济方面和心理学方面。无论是一些手工方面的或是刚刚提到的这种基础的技术，或是比如你需要去撰写一个房屋租赁合同，这些最简单的事情，人类已经比不上 AI 了。甚至在一些法务方面，包括建筑师，如果你是一个合同乙方，需要去设计一个房屋结构，这些工作已经没了，因为 AI 已经自动化可以做得更好了。如果你是 CG 画师，这些预渲染和可视化，AI 都可以做得更快更好。像做电子游戏，去年洛杉矶电子游戏大会的时候，80% 的展示都是 AI 做的，所有这种概念艺术家、插画师，他们的工作基本上被取代了。此外还有分镜故事的编辑，像漫威他们都有 AI 部门直接做出故事分镜，不需要人来做了，因此我觉得这个问题是在手工层面，我们已经不需要学会这些东西了，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学会所有的沟通方式，但我们确实需要去更好地管制这样的技术，建立一个壁垒，让它不能够蚕食所有我们的生活。马斯克也说过，未来大家都会失业，因此肯定所有人都要拿最低薪水。这已经不是一个科幻小说了。AI 对于一些入门技术层面的领域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影响，特别是做演讲，无论是电影人还是其他人去兜售自己做的内容的时候，基本上都会用很多 AI 辅助工具，不会全部自己去写，不用担心要花很长时间。我现在有一个正在做的项目，在为苹果的 Vision Pro 做一个广告。我们现在做了一个非常复杂的技术文件，所有这些看起来像十几个人一起帮我做的，像是花了几万，但实际上只是2个人花了一个礼拜用 AI 做出来的。因此，我们工作的方式在改变，包括刚才我所提到的，我们彼此之间沟通交流的方式也在改变，信息分享，视频制作等等，我认为 AI 未来会取代很大一部分人的工作。在我们的历史发展上，以及我们未来的发展上，我们是不是只是过客。我们也会用比如算法进行分析，但是分析的结果只能根据过往的历史数据进行计算。乌托邦这一部作品就是通过 AI 进行生成的，这个未来的幻想是基于对过去的思考再对未来进行想象。Jack Lew 写的书其实已经有预测，人和这些先进技术之间的关系。在当时，计算机还并不流行，可他已经预想到未来计算机技术会给我们带来的影响，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计算机已经非常非常的强大了，可能已经超越了我们几十年前的想象。
W：当时的电影去创想未来的时候，距今已经有这么长时间，这不得不让我联想到 Marco 1993年的科幻电影《越空狂龙》（Demolition Man），男主是影史上极为重要的硬汉角色史泰龙。在剧情中，史泰龙的大脑就被植入了芯片，但这个电影上映距今已经有 31 年了。刚才提到马斯克的脑机接口，今年初他也宣布已经成功完成了将芯片植入人类大脑，同时上个月中科院和上海的研究所也宣布中国的相关技术也实现了。所以在可预见的未来中，我可能会更倾向于 Marco 的观点，我认为确实很多人类工作可能就会被取代了。但我们应该想一想，我们未来应该怎么做？
W：对于这些创想，溢文能不能介绍一些在你的策展实践和你对于数字艺术的研究中，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这是第一个问题。特别地，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点，我们提到The Sphere，Marco的作品在拉斯维加斯很漂亮的球幕的呈现，刚刚提到是16K*16K的一个全景的高精度的投影，我认为那是非常具有乌托邦的感觉。溢文你觉得对于技术本身以及未来技术的运用，特别是再把技术运用到城市中的前景是怎样的？从你的工作经验和策展经验中有什么可以和我们分享的？
H：我觉得我基本也同意 Marco 刚才的言论。他自己也提到 AI 对于技术性比较强的工作，尤其在 craft 层面，如果我们以终为始地去想这个事，毫无疑问基本上就是会被替代。但是有新的可能出现也不一定是绝对的悲观。我们现在能看到用 AI 去创作的创作者，在专业领域内有非常多不同的尝试，当然也有很多类型化的创作，比如说同样用 MJ 或者 SD 去创作的作品，其实它大量的生成的图像是非常非常类似的。所以就像刚才 Marco 也在思考这一点，我们是否需要这样子大量的图像？与此同时，很多的创作者也会使用 AI 去介入到自己的方法当中，从工作流的层面，从底层模型的层面，包括从概念批判性的层面都有去讨论各种各样的关于 AI 的创作。所以从我看到的全球生态来讲，用 AI 已经有做出非常多丰富和有意思的创作。还有一种可能是，因为 AI 的工具非常便捷，基本已经平权了，不管从 AIGC 还是从 AI 生成视频本身来讲，所以会有非常多跨学科的从业者会加入到视觉的创作当中。我最近有在联系的一位艺术家，其实是音乐人，叫 Sagans，他本身是做音乐的，因为 Sora，因为 Runway 的诞生，他开始做自己的音乐视频，加上自己的音乐创作。所以其实有非常多优秀的人会加入到视觉这个领域当中，他的作品一发布的时候，Linkin park 看到了觉得非常有意思，二者就有了一种新型的合作。
当大量跨学科的内容发生一定会在未来产生极端的、非常大量的图像，那我们是否需要这么多的图像？以及我们有这么多的媒介和设备来承载这些图像吗？这又是另外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问题了。但是回归到这件事本身，我觉得这个趋势也是不可逆的。接下来也会有另外一个问题，未来数字艺术或者图像生成的趋势是什么？AI 已经在其中并绝对是一个长期的存在，这是毋庸置疑的。Sphere 也是这个时代下催生的、新型的媒介，一个对于内容有非常大影响的媒介。大概从 2008 年左右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韩国的 SM TOWN，有巨大的屏幕，有海浪形的水缸。因为我们是做艺术商业的，所以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关注到这个媒介所催生的巨大商业市场的存在，由这个媒介也催生了非常多新型的、极强3D感的内容，还有非常混合现实的内容。Sphere 是去年新诞生的、投资了 23 亿美金的全球最大单球体的娱乐地标。我觉得它其实已经成为了全球最大的数字画布，也邀请到了像 Marco 等等这样的艺术家去做创作，内部会有一些演出。所以这种大量资本投入所产生的新型城市媒介景观也带来了很多新内容的形式，新内容的体验方式，我觉得这也是其中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大家可以关注一下。
《双重呈现》展览现场，2024@Fotografiska 影像艺术中心
W：我想再切回到 Marco 的作品里。我观察到里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包括明星，以及一些我们熟悉的视觉艺术或艺术史中的形象，还有宗教的形象，自然景观的图像。我想了解 Marco 是如何处理这些图像的？因为对我来说，看你的作品像是一个快速浏览图像史的过程，而且我也能够感知到，从你电影导演和好莱坞的经验中，你有提取很多相关的元素，你的展览名字 Double Feature，也让我想到 安迪沃霍尔 (Andy Warhol) 在 1963 年创作的有关猫王形象的绘画《Double Elvis》，也是从电影《Flaming Star》(1960) 里提出的形象。所以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你是怎么去选取你作品里的这些形象或者说这些图像素材的灵感是什么？
M：一部分的工作我会使用一些先进的技术来辅助，包括刚才提到的我选择了很多老牌电影明星，也是在好莱坞电影中家喻户晓的角色。
我们会希望通过这种流行文化的一个视角，一个镜头，去看过去的这些影像和形象。我选择了两个比较近期的作品展示在 Sphere 的外部，这是一个解析度相对比较低的。我们的《王者尺度》是十倍的解析度，是在 Sphere 内部进行展示的，所以说是非常不同的体验。它应该是非常沉浸式的 240 度的视角，类似于 VR 但是又和 VR 不同，因为它的清晰度非常高，你看不到其中任何一个不清楚的噪点，所以我们在 Sphere 的内部和外部以不同形式去呈现作品。这次在 Fotografiska 做的展览，和我们在拉斯维加斯使用的技术非常类似。我不知道大家是否能看出画面像在拉斯维加斯，我们使用AI去进行影像以及图像的选择，包括《王者尺度》中的呈现。通过非常先进的 AI 技术辅助，我们的选取过程会更加准确，也会更加快速。在把这些电影样本放入我们的视频拼贴之前，也是用AI先进行处理过的。
关于展览
马可·布拉姆贝拉｜双重呈现
2024.6.22-2024.10.7
马可·布拉姆贝拉（Marco Brambilla）是一位在伦敦工作和生活的艺术家，以其对流行和已有图像进行复杂的重新语境化和在视频装置与艺术中开创性地使用数字成像技术而闻名。
本次展览呈现艺术家《Megaplex》系列中的两件代表性视频拼贴作品 ——《天堂之门》(2022) 与《王者尺度》(2023)，通过视觉叙事和数字艺术呈现，带领观众踏上一段引人思考的旅程，探索流行文化的边界。
本文发表于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的中文微信公众号
出版日期：2024年6月30日
本次艺术家开幕讲座由王懿泉主持
本文谈及的展览信息：
展览：马可·布拉姆贝拉｜双重呈现
展厅：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
地址：上海市静安区光复路127号
展期：2024.6.22-2024.10.7
This article was written in Chinese and hasn't been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or other languages.
